孔明珠：书中精彩

书中世界比现实世界精彩得多，想孤独都不可能。

题目这句话是前不久看见林少华老师在微博上发的议论，他说:“如果视力允许，阅读是最好的养老方式——书中世界比现实世界精彩得多，想孤独都不可能。作为我，一卷在手，真的忘乎所以，不知老之已至。人生太短，要读的书太多。”我很有同感，跟帖道:“我也是觉得书读也读不完，有好书怎么会寂寞，忙得时间不够用啊。一天过得太快，经常责备自己又浪费时间了……”

如果做“阅读是最好的××方式”填空，想必是个送分题。每个人都能填上自己此时此地想得到的生活状态，比如填“休息”“养生”“催眠”“待产”“成长”“解闷”……小时候语文课本上有在菜市场读书、抓萤火虫借光读书等励志故事，更记住了闻鸡起舞、凿壁偷光、悬梁刺股那些苦哈哈的成语，视为读书榜样。

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讲，上学时的读书在一辈子中只占很小一部分，更多的阅读是成年后，但是，如果从小没有养成阅读习惯，读书像阴影一样，对他来说还是苦差事。时代不一样，我辈经历过无书可读年月的人才会懂，阅读原来是那么幸福、快乐的事。

孩子养成阅读习惯很大部分归功于家长，被称作“书香门第”的人家当然很少，那得三代熟读“四书五经”，家里摆满了典籍字画，或许老祖宗考过科举，偶有及第。不管怎样，以“书香门第”为要求的读书人总是令人崇敬的，所谓好人家的孩子，不是指大富大贵的有钱人，而是指那种有读书氛围的家庭。

我父亲一生著书立说，早年办学校当校长，做主编编辑出版丛书，任书店经理搞管理工作。在上海有了安稳的居住地后，藏书越来越多，我从小在书堆中长大，还不会走路时被父亲放在一个翻转过来的凳子里面拍照，大书橱背景前我露出幸福的小苹果脸。除了几个大书架、书橱，我们家还有一书橱的连环画，是父亲朋友的出版社倒闭后，库存连环画一锅端来家里，我们七个孩子的玩具主要就是连环画小人书。我二姐热心，出任图书管理员，学习图书分类，做卡片和目录，给弟弟妹妹发借书证，每天像模像样地借书还书。那么多小人书还吸引了哥哥姐姐的同学和邻居，进出账目常常不能轧平。后来一位在宁波老家的舅舅失去了工作，经济发生困难，母亲与父亲准备接济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商量后决定把这一整橱连环画都打包运去，送给了舅舅开小书店，以解决捉襟见拙的生活问题。为这事，我们几个好舍不得，那时我还不认字，也跟着哭哭唧唧的。

我读小学时父亲就退休了，父女在家相处的时间很多。父亲指导我读书架上的中外经典著作，“十年动乱”时家里书被抄光后，学校停课，他不让我到弄堂里去疯玩，开条子让我拿着登门向他的老朋友陆澹安伯伯借书回来给我和哥哥读。我从被逼读书到爱上了读书，一老一小守在书房里安安静静地各看各的书，夏天摇着蒲扇，冬天挨着火炉管道，只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那是我久远记忆中最美好的场景之一。读小说是不用教的，只管看就是了。我父亲一向很严厉，遇到不认识的字，我也不敢问，不懂查字典，生吞活剥咽到肚子里，孩提记忆太深刻，成年后在出版社当校对和编务，因读错别字闹出几次笑话，才觉悟到缺失基础语文教育的沉痛。

书海浩瀚，有人问我，如何来选择一本好书，选书时最看重哪一点？我的回答是读经典，经受过历史淘洗能够流传下来的名作。然而经典也太多了，拼了命也只能读到沧海一粟啊，那就找到喜欢的种类、喜欢的作家。年轻时我喜欢读翻译小说，井底之蛙对外部世界好奇，差异化的生活最吸引我，读书使我萌发改变命运的种子。在读书的漫长岁月中，找到喜爱的作家，契合自己心性的作品，在作家的叙述中，在他观察、咀嚼、沉淀过的生活滋味里，与之共鸣的感觉简直是太妙了。年长以后我喜欢读非虚构文学，传记、回忆录、文史钩沉。好书源源不断来到书桌上，堆叠起来等待我“宠幸”，书橱里还藏着那么多读过、准备养老时再读的爱书，读书人的富足与骄傲，在某些人的眼里或许是可笑的，可我们，不在乎。

再抄西汉刘向云题句与大家共勉: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秉烛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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